【文/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保尔】
近些年来,诸如敦煌学、西夏学这类的“冷门绝学”反而成了媒体常见的“显学”。这些“冷门”研究之所以能够成立,很大程度上仰赖于新史料,也就是敦煌文书、黑水城文书等文献。
【资料图】
黑水城西夏文书
但令人遗憾的是,许多珍贵史料却并不保存于国内。以敦煌藏经洞发现的文书为例,目前英国所藏的卷数最多、内容最长;法国所藏的最为精美、完整度最高;俄国所藏号数最多、涵盖面最杂,反而是中国所藏的敦煌经卷最为散乱。
之所以会有这种情况,主要是因为敦煌文书曾遭到了“探险家”的大肆掠取。但令人费解的是,总有一些人为劫掠中国文物的“探险家”辩护,甚至有人说,中国人应该向他们先道歉,再致谢。受害者要感谢加害者,为何会有如此奇谈怪论?那些“探险家”究竟在中国干了些什么?本文将围绕这些问题,略谈己见。
欧洲人的中国“探险”
说起20世纪初深入中国西北的探险家,英国人斯坦因或许最为耳熟能详,也最富争议。但事实上,斯坦因只是这一群体的代表。大致同一时期,还有伯希和、斯文·赫定、罗佛、勒柯克、大谷光瑞等队伍在中亚活动。而且他们的“探险”不止是个人行为,还蕴含着帝国主义之间的较量。比如斯坦因的身份是英属印度的文化官员,伯希和则受法国远东学院的资助,充分显现了那个年代英、法两国的关系。
这些人虽然来历不同,却存在诸多的共同点。首先,他们都以“探险”为名头申请进入中国。直至今日,人们也经常称这些人为“探险家”,并将他们的活动称作“中亚探险”。
但若仔细考究,所谓的“探险”,恐怕不能完全成立。且不说敦煌这种汉代就已经设郡,清朝早有州县的地方根本就不需要探险,即便是在南疆大漠,清朝的军队、官员也早已深入,同样不需要洋人们万里迢迢来探险。就算是进入了沙漠,这些人也是请当地人引路。如果他们真的是探险家,怎么没有探出几条没人走过的新路、找到几条未被发现的河流?因此,所谓的“中亚探险”,只是他们给自己的美化罢了,直至今日还在使用,实际上多少有些不太合适。
其次,相较于以金银财宝为目标的传统寻宝队,这些“探险队”的目标主要是新疆、甘肃与内蒙西部的历史遗迹和文物古籍。比如西域诸国遗址,就尤受这些人的重视。斯坦因就在他的三次“探险”中发掘了托古雅、安德悦、尼雅、米兰、楼兰等一大批遗址。敦煌文书、寺庙壁画也是他们共同的喜好,正因如此,这些“探险家”也是竞争者。
斯坦因所拍的敦煌藏经洞
第三,组织“探险”活动的人大多是专业学者,接受过考古学、历史学、地理学的训练。斯坦因曾就读于维也纳大学、莱比锡大学和图宾根大学,专攻东方学,担任过英属印度的拉合尔东方学院院长。伯希和师从法国著名汉学家沙畹,长期负责收集中国传统文献。日本大谷探险队的领导者大谷光瑞虽然没有上过大学,却是西本愿寺第二十二代宗主,也绝非等闲之辈。
还值得注意的是,这些人很善于包装个人形象、美化劫掠行为,尤其注意争取当时中国人的支持。比如斯坦因第二次入华时,在喀什物色了职业师爷蒋孝琬当秘书。谙熟中国官场规矩,又有深厚古文功底的蒋师爷在此后的所谓“探险”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。伯希和能够早早地了解莫高窟藏经洞的消息,则是因为结交上了清朝伊犁将军长庚。
总而言之,在一百多年前,受过良好教育的欧洲人、日本人不远万里深入中国西北内陆,并不是真的为了探险。而是奔着珍贵的文物古籍而来,称他们为文物发现者、搜集者、劫掠者或许更为合适。
各显神通,掠夺有道
翻看当代学术史,诸如斯坦因、伯希和、大谷光瑞都是响当当的人物,将他们称作“劫掠者”,可能会让有些人心生不快。但就行为而言,他们确实当得起这个称呼。斯坦因的三次探险之旅,前后掠取文物超过万件,到底有多少,他自己都未必数得清,以至于大英博物馆中专门有个“斯坦因密室”。
“斯坦因密室”中的敦煌被盗文物
伯希和的“探险”名声虽然不如斯坦因,但收获却毫不逊色。由于具有扎实的汉语基础,伯希和挑选文献的眼光比斯坦因更好。仅从敦煌莫高窟一处,伯希和就带走了六千余种文书、二百多幅壁画与各种文物大多是精品,成为如今法藏敦煌文书的精华所在。
为了搞到这些文物、典籍,斯坦因、伯希和手段百出,总结起来无非是“连哄带骗”、“威逼利诱”,能自己动手的就自己动手,实在不行就花钱、迂回。比如斯坦因为了获取敦煌文书,先自己贿赂王道士,继而又坐镇安西,遥控手下攫取文献。根据学者的统计,斯坦因通过第三方骗取的敦煌文书比他自己拿到的还要多。
敦煌“王道士”
实际上,若仅就行为而言,愿意“曲线作战”的斯坦因、伯希和已经算得上是“体面人”了。日本的大谷探险队就充分展示了什么叫劫掠。他们所到之处,但凡是文物、壁画,能抢则抢,能挖则挖,反正不能留下。对于埋藏在地下的文物,日本人没有耐心挖掘,而是欺骗怂恿百姓胡乱开挖,继而以廉价坐地收购。
有学者认为,大谷探险队的疯狂盗掘比之于任何西方探险队更甚,造成了空前的破坏与洗劫。而且,大谷探险队没有完整公布过劫掠名目,故而直至今日,日藏敦煌文书也以“最神秘”而著称。但可以肯定的是,他们的收获极丰,仅第三次探险时就在吐鲁番就窃取文物七十多箱,重达半吨以上。
无论是挖的、抢的、骗的,还是买的,这些“探险家”拆散文献古物的原有样貌,盗掘遗迹现场都是对文化遗产的重大破坏,更是中华文明不可估量的损失。但对于掠夺者,或者说破坏者而言,他们的收益可就大了。且不论其中的经济价值,文物、文献的研究价值就足够这些人享誉至今。